网易游戏全球投资与合作部总裁朱原(Simon Zhu)发布一篇名为《Game On,Break Free》的告别信,用3000余字(英文)回顾其12年网易生涯,以及背后的投资理念。
他主导了《我的世界》中国版上线、促成漫威/哈利·波特/暗黑破坏神等IP战略合作,并于2017年创立网易游戏投资部,其主导投资版图覆盖陈星汉工作室thatgamecompany、Quantic Dream(《底特律:变人》)、Bungie(《光环》)、Niantic(《宝可梦GO》)等优秀团队,推动《Sky光·遇》《星球大战:日蚀》等项目落地。
此外,信中他特别感谢网易创始人丁磊的开放包容、感恩团队与合作伙伴的信任,并强调“游戏行业永远充满机遇与希望”。
以下为原文翻译:
我从三岁开始接触游戏。在小学时,我把午餐钱都花在了电脑游戏和街机游戏上。到了初中,我甚至翻过寄宿学校的围墙,只为和同学们一起玩游戏。我对游戏的热爱从那时起便不断增长,最终引领我在2012年加入了网易游戏,并一直担任相关职务至今。
释放潜能
我坚信,类型创新是游戏行业的心跳。最具才华的工作室往往难以让他们的梦想项目落地。这正是我的用武之地。自2014年以来,我致力于与杰出的创作者合作,将他们的愿景变为现实。
以Vanillaware(香草社)为例,这家日本的隐藏瑰宝,凭借《十三机兵防卫圈( 13 Sentinels: Aegis Rim)》、《龙之皇冠(Dragon’s Crown)》和《胧村正(Muramasa: The Demon Blade)》,每部作品销量均超过百万份,其基础正是令人惊叹的2D艺术制作。然而,当台风摧毁了他们办公室的窗户时,他们甚至无力修复,更不用说为新项目融资了。这是太多开发者面临的困境:世界级的才华却缺乏足够的支持。我总是被这样的时刻吸引——当创作者需要一个真正理解他们愿景的人,并为他们扫清障碍时。
创造一款伟大的游戏,所有人都是赢家
我的方法很简单:相信直觉,感受他们的挣扎,修复问题,并推动事情发生。正是这样,我赢得了行业内一些顶尖开发者的信任。
游戏行业的成功不在于零和博弈的竞争,而在于用大胆的想法开辟新天地。太多令人惊叹的项目未能走到终点。我深知成功并非必然,但对项目的信念是推动它度过最艰难时刻的关键。
我参与过的最成功、最优秀的游戏,并不是行业热词的产物,而是需要有人为之奋斗的激情项目。当人们问:“为什么没人支持这个?”我将之视为挑战。我为那些被忽视的项目而战。一次又一次,这些项目找到了它们的受众。这就是我工作的核心:支持最有才华的开发者,帮助他们实现真正的梦想项目,并确保他们的作品触达那些会热爱的玩家。
我的职业生涯并非孤军奋战。我在这里,通过支持创作者、突破边界并证明可能性,让游戏行业的心脏持续强劲跳动。
从玩家到游戏投资人
我于2012年10月7日加入网易游戏。2016年,我与微软合作,将《我的世界》引入中国,并在发布活动中将国家游泳中心(水立方)打造成一个巨大的草方块。大约在同一时间,我与Bill Pang合作,与漫威、哈利·波特等品牌达成了长期合作伙伴关系。
2015年的一次商务旅行改变了一切。我意识到,即使是最优秀的开发者,在取得早期成功后,也往往因为复杂的商业条款(如利润分成限制)而无法追求他们的梦想项目。在丁迎峰先生和惠晓君先生的领导下,网易游戏就像一个庞大的孵化器,赋能开发者将想法变为现实。像《阴阳师》和《无尽的拉格朗日》这样的游戏,虽然早期数据不佳而被忽视,但最终通过创新的设计和不断的迭代赢得了玩家的心,取得了巨大的成功。于是我问自己:“我能将这种理念带到网易的围墙之外吗?”我提出了投资外部开发者的想法,幸运的是,丁迎峰先生的回应是“放手去做吧。”2017年1月,网易游戏的投资部门正式成立。我们的第一笔投资是由陈星汉(Jenova Chen)领导的thatgamecompany。
以投资驱动创新
我的投资逻辑很简单:创新游戏源于开发者的创造力,这种创造力源于他们的生活体验与自我表达,并通过项目挑战不断打磨。
一切的核心是人。我的策略是:锁定顶尖团队,验证其愿景的独特性与投入度,调配资源解决核心障碍,屏蔽外部干扰,推动突破性创新。开发者成功,玩家满意,我们便共赢。
我支持《风之旅人》制作人陈星汉,因为我深信他能将情感叙事理念通过新作《光·遇》传递给亿万玩家。陈星汉曾说:“我想打造触动心灵的游戏,让玩家感受深层情感,而非仅刺激肾上腺素。”我认同他的观点:游戏应像书籍和电影一样受到主流文化尊重,开发者应像作家和导演一样获得认可。当《光·遇》初期表现引发质疑时,我想到彼得·蒂尔的“竞争是输家的游戏”:独特产品即使有缺陷,也能随时间完善。我坚信《光·遇》在中国年收入可达1亿美元,这一预测引来诸多质疑,但我坚持己见。当被问及《光·遇》是否只是叫好不叫座的艺术品时,我回答:“不!它满足了人类的情感需求!”
在中国上线前,我们尝试为陈星汉争取更多资金以打磨游戏,但真正的创意才华常被低估。投资者公开称赞他,却鲜有人真正理解其价值,最终只有现有支持者(和一位玩家的母亲)伸出援手。第一年颇为艰难,陈星汉常睡沙发、熬夜工作,他曾坦言:“我感觉像在黑暗中摸索,但看到玩家通过游戏建立联结,一切都值得。”团队持续迭代,网易全力支持。第二年收入远超预期,日活用户近千万。游戏开发极为艰辛,伟大常与孤独相伴。正因如此,我致力于保护开发者,让他们专注打造梦想项目。
2019年,我们投资Quantic Dream以推动互动叙事边界。在David Cage和Guillaume de Fondaumière的领导下,工作室已推出《底特律:变人》《超凡双生》《暴雨》等爆款。当David提出开发面向亚洲市场的游戏时,我直言:“我们的投资旨在支持你真正想创造的内容,而非你认为资方想听的。”在25年原创IP开发后,他坦言《星球大战》是唯一真正激发他灵感的外部宇宙。作为《星战》终身粉丝,我们看到了这一IP的巨大潜力——众多文明、故事和角色尚待探索。时机契合,我鼓励他打造一部官方正史游戏,让铁杆粉丝为之痴迷。成果便是《星球大战:日蚀》,其预告片首月播放量超1.3亿,创全球纪录。我相信这将成为《星战》游戏的新标杆,比肩电影。
类似的故事也发生在《炉石传说》创始人Ben Brode与Hamilton Chu身上。我们支持他们创立Second Dinner并开发《漫威瞬战超能》。我曾在《炉石传说》中投入上万小时,并在《漫威瞬战超能》中达到14000级,亲身感受他们如何优雅地将桌游设计数字化。我们对Rebel Wolves创始人Konrad Tomaszkiewicz同样充满信心。在他离开CD Projekt Red的第一时间我便联系了他,如今他正致力于打造次世代RPG《黎明行者之血》。
我们还投资了Bungie(《光环》《命运》,Jason Jones)、Behaviour Interactive(《黎明杀机》,Remi Racine)以及Niantic(《精灵宝可梦GO》,John Hanke),以加速其战略愿景的实现。
2021年,作为网易游戏全球扩张的一部分,我们邀请顶级创作者加入第一方计划,构建全球工作室体系,助力他们实现梦想项目。许多创作者是我成长过程中的偶像,能与他们共事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荣幸之一。我由衷感谢这些合作伙伴。尽管大部分项目仍在保密阶段,出于对机密的尊重,我无法透露更多,但我相信我们共同构建的未来值得期待。这份信心源于十年间对数千款游戏的评估与对真正潜力项目的支持。我爱你们所有人!
我们的支持远不止于资金。我们帮助团队制定战略、规划长远发展并规避重大风险。无论是新冠疫情、硅谷银行危机,还是其他挑战,游戏开发容错率极低,一个错误决策便可能葬送项目,而当今世界的动荡更是带来持续威胁。当我预见到危机时,会迅速行动。2020年初,新冠疫情初现端倪,我立即让团队联系所有合作伙伴。2月,我通知大家采购笔记本电脑以支持远程办公。Bungie的Patrick O’Kelly从百思买采购了数百台。几周后,库存告罄,但Bungie已做好充分准备。
硅谷银行事件如出一辙。2023年3月8日,Jay Chi提醒我关注穆迪对其评级的下调。我已注意到其债务状况恶化,于是立刻通过电话、短信、邮件联系所有合作伙伴。当晚,95%的伙伴成功转移数亿美元资金。次日,提现冻结。到了周五,银行倒闭。部分团队险些无法支付员工工资,仅靠最后时刻的救助才得以解围。你不能指望运气。《GTA V》联合制作人曾评价:“枪林弹雨中,我会跟随Simon。”这正是我专注于守护开发者的原因——让他们能心无旁骛地投入重要工作。
我引以为傲的游戏项目
与盟友共建独立游戏生态
独立游戏是颠覆性创新的重要源泉,但独立开发者往往处于职业生涯早期,资源有限,需要日常的实践支持和长期的耐心指导来迭代成长。全球一些最杰出的游戏创作者正在卧室、车库或小型工作室中默默打造杰作。
2016年,我独自前往爱尔兰伦敦德里,拜访Hypixel的CEO Noxy。他的卧室宛如一座战争堡垒,完全变成了创造力的指挥中心。这次访问让我深受触动——我意识到,我们当时的小团队无法独自支持这股全球性的人才浪潮,我们需要盟友。
八年后,到2024年初,这一愿景已发展成一个全球独立游戏支持网络,覆盖了过去五年中销量超过150万份的所有独立游戏中的50%以上。
我的第一位关键盟友是Jay Chi,麦肯锡游戏业务的前创始人。我一直钦佩他的战略思维、长远眼光和对游戏的深厚热爱。2016年,我们达成共识:为开发者提供真正的创作自由、公平的选择和有意义的机遇。一年后,在网易的支持下,他创立了Makers Fund,这是首家专注于早期游戏的风险投资公司。这一愿景取得了丰硕成果:该基金帮助发掘了杰出开发者,支持了雄心勃勃的项目,并带来了丰厚回报,例如投资土耳其的Dream Games,打造了全球领先的三消游戏《Royal Match》,回报率超过100倍。
通过Jay,我结识了Alexis Garavaryan,一位充满热情的法国人,他拥有无可挑剔的品味和敏锐的直觉,擅长帮助独立开发者开拓B2B市场和平台合作。2017年,我们共同资助了Kowloon Nights,这是首个专注于独立游戏融资的基金。到2021年,疫情后,它转型为Kepler Interactive,一种新型的发行商。该集团如今支持了多款全球热门游戏,如《Spiritfarer》《Scorn》《Sea of Stars》《Sifu》《Expedition 33》《Re-match》和《OPUS》。
2017年,我遇到了Devolver Digital的创始人兼CEO Harry Miller。Devolver Digital是一家风格独特、品味出众且拥有铁杆粉丝的独立游戏巨头。早在远程活动成为常态之前,他们就在E3上举办过疯狂、血腥且令人难忘的在线展示活动。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没有人投资他们。当时,他们55个项目中有53个已经盈利,这让我震惊不已。Devolver每年会筛选600个提案,大多直接来自开发者,并帮助《My Friend Pedro》《Katana Zero》和《Ape Out》等独特作品找到受众。我成为他们的首位投资者,推动他们扩大规模并探索五条关键创新路径。效果立竿见影:2020年,《Fall Guys》爆红,成为当年西方最大的新IP。我们将发行权出售给Epic,公司随后上市。
我们还与区域网络合作,扩大影响力,例如由Harri Manninen和Henric Suuronen(其《Redecor》以6亿美元出售给Playtika)领导的北欧Play Ventures,以及由Eitan Reisel创立的以色列Vgame Fund,后者支持了Super Play(以20亿美元估值退出)。一些其他专注于独立游戏的风险投资机构也完善了这一支持网络。
我们正在共同构建一个持久、全球化的生态系统——一个相信边缘创造力的力量,并为独立开发者提供改变游戏所需的跑道的生态系统。
最好的尚未到来
我想分享两首歌,它们完美诠释了我过去12年的感受:Frank Sinatra的《My Way》,以及《风之旅人》的主题曲《I Was Born for This》。两首歌都传递了爱、感恩与使命感,这正是我对这段人生的真实感受。
这个行业的魔力在于创作者从零开始,打造出无穷多样、意义深远且充满乐趣的游戏。你无需取悦所有人,只需触达那些真正热爱的玩家群体——当这一切发生时,所有人都是赢家。我的决策始终基于一个简单的标准:每次行动前,我都会问自己:“这对玩家、对游戏本身、对背后的开发者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吗?”保持务实,加上一点运气,好的结果自然会随之而来。
我相信游戏是世界上最美好、最具前景的领域。一旦你爱上游戏,你便成为了一生的玩家。随着世界更加互联,游戏——作为最经济的娱乐形式之一——将让数十亿人“体验并升级”。我父母那一代并未伴随游戏成长,但下一代将100%融入其中。未来二十年,这个行业的增长潜力将翻三倍。
游戏源于纯粹的想象力,是一场非零和博弈。它们不断拓展可能性。伟大的游戏能做到其他媒介无法企及的事:同时带来情感冲击、沉浸体验与互动乐趣。创新无法被垄断或阻止。只要我们持续共同努力,这个行业将永远充满机遇与希望。
我深信并祝愿所有人:最好的尚未到来!
感恩
首先,我要感谢网易创始人兼CEO丁磊先生。他的信任、开放与支持让我(以及无数其他人)在过去十多年里得以创造非凡。他精力充沛、充满好奇心且思维敏锐。他践行“少即是多”的理念,却比大多数人成就更多。看到如此成功的人依然如此努力,让我深受鼓舞。我从他身上学到的远超出预期,我将永远珍惜他的信任与给予我的机会。
我也要衷心感谢众多网易同事,尤其是王怡(网易游戏CMO)。他引我入行,在我首个项目失利后给予鼓励,并支持我踏上投资与合作伙伴价值创造的旅程。王怡的诚信与玩家至上理念熠熠生辉。在网易的十五年里,面对行业剧变与世代更迭,我们持续创新——网易游戏的营销方法论与成果远超同行。
Bill Pang(企业发展副总裁)是我在网易的黄金搭档。我们共同应对重大合作,从与苹果、谷歌的战略联系,到《我的世界》中国上线,再到漫威、哈利·波特和暗黑破坏神IP合作的全方位升级。我常称他为“可靠的全能Bill”。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,他曾与硅谷巨头的首席数据科学家就API规范展开辩论,并独立完成了漫威漫画应用的中国版。这就是Bill。
我衷心感谢网易游戏总裁丁迎峰。我加入时,他已执掌游戏业务多年,一手打造了《梦幻西游》系列。他对游戏充满热爱,渴望创新,在人才培养上不遗余力。他塑造了网易的孵化器文化,培养了一代领导者,包括我在内。他早早就看到了我的真诚与好奇心,鼓励我大胆尝试。2020年他对我说:“你在投资上过于谨慎了。高成功率可能意味着你在回避创新。在网易,错失创新的代价才是最大的风险。”这种理念为我和团队带来了十年的成功。
致每一位合作过的开发者与伙伴:这份成就是你们的。你们的才华无可限量:无畏的愿景、真正的创造力,以及克服万难推出的游戏。能与你们并肩同行、赢得信任,并在这个充满挑战的世界中帮助你们的创意落地,是我的荣幸。无论前路多艰难,我依然致力于释放你们的潜能。你们拥有坚韧的意志,我们将共同完成未竟之业。我相信你们。
致我的团队——所有自2012年以来加入、离开或仍在并肩作战的伙伴:感谢你们,我永远感激你们的信任。我们曾是一团熊熊烈火,如今化作满天星辰!
最后,致我的家人和朋友:没有你们数十年如一日的无条件支持,我不可能取得任何成就。我的父母对我每一个关键决定都持开放态度,尽管许多领域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。我的妻子Sunny始终在精神上与我的初心、行动和方式保持一致,并悉心照料着每一个人。我的女儿Chloe在三岁时听了我关于游戏历史的演讲后,成为了热情的游戏玩家,六岁便开始学习游戏设计。当她玩我参与制作的游戏时,我感到无比自豪与充满动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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